“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总算抢到了这门课,毕业没有遗憾了”;
【资料图】
“几乎每个问到的人都推荐这门课,但他们都会补一句:肯定抢不到”;
“我每周都盼着来上课,因为它很解压,也很治愈”;
“上这门课让我深深懂得了,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”;
“我是韩国留学生,喜欢中国文化,听说这门课很有意思”……
在复旦大学,这是一门需要“秒杀”的课。
这门和“陶”打交道的美育课,是“上海市一流本科课程”。
陶器最早在中国起源,我国早在16000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了陶器。生生不息的文明,历光阴而流转。
从开设的第一年起,陶艺课在复旦大学已持续“火”了13年。
究竟是什么在吸引大学生?陶艺的学习给他们带来了什么?
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记者在3个多月里,两次走访这些学生,记录下他们的变化。
【初见:“还以为这很轻松”,不时轻声发出感叹】
时间:3月22日晚
地点:复旦大学陶艺工作室
内容:第4次课,学习拉坯
微凉的夜色中,位于北区三角地的陶艺工作室亮着灯。
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记者第一次走进这里,就被悬挂在屋顶的十多个陶瓷作品所吸引,它们形态各异、色彩缤纷。
悬挂在屋顶的陶瓷
“陶瓷给人的感觉很重,却飘浮在空中,有一种反差。”复旦大学艺术教育中心副教授包春雷走过来。他正是陶艺课的任教老师,板寸头,黑白夹杂的胡子,颇有艺术范。
包春雷
18时30分,陶艺课开始了。
今天直接动手制陶的第一个重头戏是——揉泥。“先来学习一下‘牛头揉’,也叫‘羊头揉’,景德镇等陶瓷产区一般用的都是这种。”包春雷一边讲解,一边做着示范,“揉泥的时候,要把气泡都挤出来。这可是个力气活,我都出汗了。”
18位选修了陶艺课的本科生围在他的身边,静静地听着。过去上这门课的男生比较少,但今年特别多,超过了一半。
揉泥的要点讲解完,就直接“动手”。一片揉泥声中,学生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,还互相打趣。
揉泥
社会工作系研一学生、陶艺课助教涂程佳平时在家会揉面,但揉了一会儿泥,发现这并不是一回事。“我在复旦读本科时没敢选这门课,因为实在太热门了。”她告诉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记者。
“先要把泥拍紧,有同学一听到拍就很开心,好解压,但不是用力往下拍哈。”包春雷说。学生们一听都笑了。
工作室里摆放了20台拉坯机,学生们可以同时上机实践。
在拉坯机上实践
“哇哦……”软件学院大三学生卢婧在练习拉坯时,不时轻声地发出感叹,“真的好神奇,以前看电影主人公拉坯,我还以为这很轻松,没想到竟然要用这么大力气。”
她还记得第一次来上课时的新鲜和欣喜,像是进入了美术学院的教室,随处可见陶艺作品,她顿时就喜欢上了这里。
“这门课和我期待的一样有趣。”文物与博物馆系大三学生韩竺霖当初选这门课,主要是因为和自己的专业相关,“这里不仅可以学习陶艺的基本技法,还能结交许多不同专业的朋友。”
窗外夜风习习,室内言笑晏晏,一节课很快过去。同学们洗干净手,走出教室,脚步轻快。
【结业:人生就像陶艺,“它很解压,也很治愈”】
时间:6月7日晚
地点:复旦大学陶艺工作室,旁边小花园
内容:最后一节课,分享
初夏的傍晚,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记者来到陶艺工作室旁边的小花园,一个个白色展台摆放着学生们的陶艺作品。最后一节课,是作品分享会,也是一次“派对”。
电池被画在底部的水杯、烧焦了的荷包蛋、写着复旦校训的笔筒……尽管这些陶器的手法还不够娴熟和老到,但其大胆的用色、别具一格的创意让人看着心生欢喜。难以想象,这些作者在3个月前都还只是陶艺“小白”。
卢婧创作了一只“托着腮发呆的青蛙”。“我觉得它挺传神的,虽然上色不太均匀,但它的郁闷神情很契合我的心境,当时压力挺大的。我每周都盼着来上课,因为它很解压,也很治愈。”回顾这几个月的陶艺课程,她有着满满的幸福感。
托着腮发呆的青蛙
其中,上釉最令她难忘,因为充满了期待。和她一样,许多学生有着类似“开盲盒”的感受——“上色时,你以为自己上的是一种颜色,但烧制后,呈现的却是另一种颜色”;“上这门课让我深深懂得了,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”;“人生就像陶艺,过程最重要,要活出自己最喜欢的人生”。
目前就读于政治学与行政学系大三的张绣宜,是来自我国台湾的交流生,她觉得自己很幸运,虽然只来复旦大学短暂学习一个学期,竟然就抢到了陶艺课。课程结束时她收获的感悟是:“不管你对泥做了什么,它都会给你一个反馈,有一个反作用力,并呈现在作品上。有时带来遗憾,有时带来惊喜。”
许多学生在和泥打交道的过程中,都生发出了各自的感悟——
心理学系研三学生、陶艺课助教吕青即将毕业离校,在她看来,大家平时脚步匆忙,很少有机会和自己对话。通过和泥土对话,可以感受自己的内心。“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宝藏盒,当觉得累的时候,可以支撑自己走下去。这段和大家一起做陶艺的时光,将成为我的宝藏盒的一部分。”
有的学生说,泥土有其属性,不是你想捏成什么样,就会是什么样。
还有的学生说,拉坯是一门哲学,每次失败都是因为在想别的事情,因为内心太浮躁。
“这门课很有意思,不仅教我们陶艺,还让我们教别人陶艺。”很喜欢中国文化、就读于汉语言专业的韩国留学生李贺恩说,她在少年宫教小朋友做陶艺,孩子们很可爱,还想要加她的微信,“我真的好感动。”
韩国留学生李贺恩和她创作的陶瓷水杯
起初到少年宫、阳光家园、白领驿站教授陶艺时,这些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大学生还有些怯生生,但一次次实践下来,他们感受到了服务社会的价值。告别时分,就连那些调皮的男孩子都不舍地问他们,下学期还来吗?
一位已经从陶艺课毕业的学生写道:“第一次到阳光家园进行服务,还是有一点紧张,但他们完成作品后的满满成就感,真的感染了我。这门课学到的不仅仅是陶艺,是与人相处,是在志愿服务中感知和陪伴,是下定决心要做更多温暖和善意的事情。”
【思考:唤醒的是美,是自我,是价值】
“陶艺课曾经是学校最‘火’的课,1700个学生抢20个名额,创下了最高纪录。”包春雷说,随着学校开设了越来越多的艺术和通识课程,陶艺课才逐渐“降温”。
2020年,陶艺课从本科课程进一步拓展,成为同时面向全校研究生开放的通识选修课。当时的一份课程简介写道:“它是一门古老的艺术,已有一万多年的历史;而陶艺教育却是一个崭新的话题。”
学生创作的“复旦校训”笔筒
为什么陶艺课这么受欢迎?包春雷笑着说,上这门课,没有太多的深奥理论,也不需要背诵,而是直接动手,做数件属于自己的作品。“陶瓷的原材料是泥巴,做陶艺就是玩泥巴,而泥土给人以天然的亲近感。我从小就在农村玩泥巴,它可以释放天性,去想象和创造。”
这可能正是艺术教育的价值所在。
上陶艺课的学生在进行社会服务。受访者供图
22级历史学系的张乐曾说:“在做陶艺的时候,我感觉不到时间怎样在滴答消失。揉捏泥土的过程是在将自我的想法具象化。不过最神奇的还是浇淋釉色与烧制的过程,随机性在此发挥作用——出炉之前,色彩的结果都是神秘的未知。”
还有的学生说:“浴火重生的泥土,变成了陶,我们被环绕在泥土的气息里,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与自然的交融,它粗犷、坚硬,却又精致而柔软,泥土也正如同它来自的大地一样,包容着与一切的相遇。”
13年来,包春雷一直任教陶艺课。他喜欢待在陶艺工作室,一天不来,就觉得少了点什么,双休日也会来转一转,“一个人坐在这里,就觉得心里很静”。
他创作陶艺作品时,不急不躁。工作室屋顶的“飘浮”系列陶瓷,他前后做了3年。
他一直保留着自己的第一个陶艺作品,也保留着学生们没有带走的“失败”作品。因为数量实在太多,工作室、烧窑房、材料室不够存放,他又在室外打造了一个花园,专门砌了一堵墙用来陈列学生们的作品。
他还很重视一个惯例——每个学期末,都会为学生们办一次分享会和陶艺作品展,“很多作品虽然看上去平淡无奇,但一经作者解释,就被赋予了一种特别的意义”。
陶艺课分享会
“陪伴人类最久的生活用具之一”——陶,既陪伴着学习者,也陪伴着传授者,从依然实用到被赋予意义,是文明与文化历岁月的生生不息,在今天唤醒的是美,是自我,是价值。
栏目主编:徐瑞哲
除署名外,文中图片和视频由黄海华拍摄
来源:作者:黄海华